太宰離開了。
他只丟下一封信給福澤。
「福澤老師,我離開了。我想尋求生存的意義,換句話說我想去流浪。
我隱約有種感覺,森醫生遲早會殺了我!
我開玩笑的,我是說我遲早會殺了森醫生。雖然如果有那樣的進展也不錯,但我不願意成為當森醫生的處刑人。
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到,森醫生跟我一樣有自殺傾向,至少當年他想跟親生母親一起離世,所以我和森醫生也算臭味相投。總而言之,福澤老師你跟了一個大麻煩結婚。
說回正題,我想試試看我能不能像福澤老師所說的能夠做其他事。我一直偷偷存錢,也變賣不少東西,生活費很足夠,要是不夠我也會用我的能力賺錢,我大概4、5年會回來橫濱。
謝謝你的照顧,我會定期寫信給你。
PS.上次跟你的水族館約會很開心,下次見面我們再瞞著森醫生約會吧!
太宰治 敬上 」
「喔~~~這可真是感人啊!原來你們已經有這麼深的感情?」
「你誤會了。」福澤皺了眉頭,太宰臨走還給他這麼大的麻煩。
「我誤會了什麼?」森刻意裝得嚴肅。「這可是太宰君寫給你的情書。」
「這不是情書。他料到我會把信給你看才故意這樣寫。」
「可我看來就是情書啊?而且你還跟他約會過?」
「那不是約會。」
「明明就是!」
「林太郎,好了。」福澤強迫森停止他的假裝吃醋戲碼。「正經一點。」
「話說在前頭,這可不是我要太宰君寫的。」
「你不知道太宰君去了哪裡?」
「我對此一無所知,所以你也不要懷疑我殺了他...」
「你沒殺他。」
「你相信我?」森笑了。
「因為這對你沒有好處。」
「真是讓我高興的回答啊。」
福澤嘆了一口氣。「你早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嗎?」
「不,老實說這出乎我的意料。」森換上嚴肅的表情。「就像太宰君在信上所說,我認為他遲早會殺了我。」
「因為你想死?」
「不是,是因為達到某個情況後,『殺死我』會是最佳解。」
「你說的某個情況是指什麼?」
森笑了。「這很複雜,簡單來說就是橫濱需要其他人的時候。」
「為什麼橫濱不需要你就得死?難道沒有你和太宰君聯手合作的可能性嗎?」
「你覺得我和太宰君聯手合作得很愉快?」
「我不知道,我對此一無所知。」
森聽到福澤的回答而露出微笑。「老實說,我和太宰君合作確實很愉快,他很聰明,學習速度也很快,教起來很有成就感。」
福澤仔細端詳森,他知道森一定還有話想說。
「...但是我同時也很害怕。」森坦承他心中最深的情緒。「我害怕他會取代我。」
「為什麼你會擔心這種情況?」
「因為他很像我。」森稍微停頓了一下。「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場,我知道我會做出什麼『最佳解』。」
福澤保持沉默,他有聽說過葉爾欽效應,但他不知道這會發生在他的身邊人。
「但現實終究和你想像的不一樣。」
「雖然我是有想過現在這種可能性,但這是機率最低的情況。」
「那你現在有什麼想法?」
「沒什麼...」森看到福澤正打量著他。「你現在是在心理諮商嗎?」
「我希望你向我分享你的感受。」
森沒看福澤,而是苦笑著望向天花板。「首先,我為我能活命鬆了一口氣,至少我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和你。」
森沉默了數秒,將視線面對窗外的天空。
「再接下來,我感到失望,他終究沒有超越我,他沒能用『殺了我』證明他比我更厲害。」
雖然福澤想說太宰絕對有除了「殺了你」以外證明他的方法,但福澤沒有說出口。
「再之後我感到高興...」森再次苦笑。「不過最後我還是又回到失望,不論是出自什麼理由,他竟然放棄他的『最佳解』...」
福澤這時終於開口。「為什麼你會高興?」
「你希望我怎麼回答?」
「...不,就算你沒說,我大概也知道你會怎麼回答。」
福澤嘆了一口氣。
你是永遠不會承認你對太宰的感情。
「至少,你們倆個都還活著,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。」
「但這對橫濱不是最佳解。」
「時過境遷,或許事情會有所變化。現在不是最佳解,或許4、5年後就會不一樣。」
「你抱著這麼夢幻的想像?」
「我只是實話實說。」
「...或許,會如你所說吧。」森站起身。「但現在的事情比較要緊。」
「你該不會...」
「沒錯!我們現在就去水族館約會吧!」
「你明天不是有大手術?」
「沒錯,所以我才更要保持愉快的心情!快點,我們出門去水族館約會了!」
「你為什麼要吃一個小男孩的醋!」
福澤忍不住皺了眉頭。
=
太宰離開橫濱的幾年後,福澤和森的變化,又名「鑽石的打磨」還在持續進行中。
金之助現在也成老貓了,而森現在著迷的小學生偶像也從愛麗絲變成志外。
此時福澤和森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,他們面對面對對峙。
福澤拿起森的資料並張口就罵。「你為什麼要開發這麼多?你都沒有考慮到住民的權益嗎?」
「我當然有!」森抬頭挺胸的面對福澤。「但如果我們不增加橫濱的賣點,橫濱只會繼續成為東京的睡城。」
「所以你的解決方法就是引進更多觀光客?這可不會讓更多人考慮入住橫濱!」
「喔?那你的方法又是什麼?若是沒有收入,我們要怎麼發展橫濱?」
「讓大公司在橫濱多設立分公司,讓橫濱的住民多考慮在橫濱工作而不是通勤到東京。」
「那會花更多錢疏通。」
「但收益更好。」
森狠狠瞪了福澤一眼,他決定要給丈夫一點臉色看。
「就算你說的是對的,要是那些人想要金錢以外的報酬呢?」森突然對福澤拋媚眼。「...如果他們想要我呢?」
「那就省一件事。」
森非常生氣,但福澤這種反應也在他意料之中。
唉,過了熱戀期後色誘就不管用了。
「那如果他們想要你呢?」
「我會拒絕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這是原則問題。」
「明明是因為你深愛著我。」
福澤輕輕咳了一聲以阻止森繼續帶偏主題。
「我有個想法,如果我們各退一步呢?」
「喔?」森眼神已經變回公事公辦的冰冷。
福澤進一步提議。「50比50,如何?」
「30比70。」誰30誰70當然是不言而諭。
福澤面對森的回答忍不住嘆一口氣。「40比60。」
「35比65。」
「就這樣吧。」
福澤心想,森大概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吧,雖然福澤對此也是一清二楚。
森見到比以往討論更快速的結果,他忍不住提議。「既然還有時間,要不要下棋?」
「下棋?」
「圍棋和西洋棋,你想下哪一種?」
「你決定吧。」
「那就下圍棋。」
「你不是比較擅長西洋棋嗎?」
「我總要偶爾陪你下圍棋。」
「怎麼說得像是你要施捨一樣。」
面對福澤無奈的笑容,森也露出狡滑的笑容。「正好夏目老師送我們的結婚五週年禮物就是棋盤和酒。」
「酒下次再喝,我們專心下棋吧!」
當兩人開始下棋後,森提起另一個話題。
「與謝野君竟然跑到在東京的醫院實習。」
「但你無論如何都會讓她在你手下工作。」
「是啊。」森爽快的承認。「不過我只會讓她只會當醫生。你那個兒子呢?」
「以後會當老師。」
福澤皺起眉頭,他在前幾年成立補習班,而亂步竟然說他要當老師還二話不說到福澤這裡工作。
「真難以想像呢。」
「確實是難以想像。」
福澤光想像亂步當老師的樣子,他的胃就開始痛了。
=
時間再流逝幾年,太宰終於回到橫濱,而且他還在福澤的補習班任職。
福澤沒想到太宰竟然會選擇成為老師,這在某種程度比亂步當老師更難以置信,反倒是森幸災樂禍的嘲笑福澤「誰叫你當初不讓他跟著我」。
但福澤還來不及處理太宰入職的事時,他突然接到父親的惡耗。
在福澤父親過世的前一天,福澤原本想立刻趕到關西。
「我沒什麼大礙。」
「可是...」
「你和你媽都不用來,這只是小病,醫院只是保險起見叫我住院,檢查一下就能出院了。」
福澤後悔不已,如果當初他立刻趕到父親身邊,至少他能夠見到父親最後一面。
葬禮是福澤擔任葬主,森和森的原生家庭也幫福澤不少忙,這讓福澤甚感欣慰。
葬禮結束後,福澤擔心母親,所以福澤帶著森特地留在老家過夜。
當在福澤的媽媽一個人待在客廳時,福澤和森兩個人一起坐在臥室的床上,森坐在福澤的身旁等待福澤對他訴苦。
沉默的氣氛維持好一陣子,福澤才終於對森開口。「...謝謝你。」
「不用謝我,這是我應該做的。」
「但...還是謝謝你。」
森輕輕的讓福澤倚在他的肩膀。「你可以在我面前哭。」
「...我什麼事情都沒能為他做。」
「你已經為他做很多事了。」
「...我很想他。」
福澤闔上雙眼,靜靜讓情緒沉澱在心中。
福澤在葬禮時要堅強鎮定的主持葬禮,但現在他終於要面對父親死亡的事實。福澤沒有流淚,因為他認為他的父親不會希望他哭泣,他默默的想著他和父親的點點滴滴。
「我在好幾年前告訴過爸爸,我和你只是假結婚。」
森雖然想告訴福澤他們不是假結婚,但他沒有反駁而是靜靜聽福澤說下去。
「爸爸當時笑著問我『那現在不是了吧』,然後我回答他『是的』。」福澤終於把頭從森的肩上抬起,他立正坐好。「之後他告訴我,他知道媽媽和他處不來,但他心底又割捨不下媽媽,就這樣一直拖了好幾年。」
福澤不自覺的看向天花板。「我也一樣,我從來不去處理我爸媽的關係。就連現在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我媽媽。雖然我爸媽處不來,但他們並沒有互相厭惡,也沒有想找新對象,所以我們家就這樣度日子。可是...如果我們當時把話說開,或許現在很多事情就會不一樣...」
福澤站起身。「我...想去找媽媽好好聊聊。」
「去吧。」森輕輕拍拍福澤的背。
當福澤準備離開房間時,森突然呼喊他的名字。
「我和我的家人都沒有這麼深的情感。」
「我難道不是你的家人嗎?」
森見到福澤帶著笑容回答他,他也忍不住笑了。「我是說除了你之外的家人。」
之後福澤和母親單獨聊了很久,森沒有打擾他們,他一直待在福澤老家的臥室裡。
森一邊好奇福澤的童年是怎麼樣的光景,一邊想起他的原生家庭。
不是每個家族都和樂融融的。
森忍不住苦笑。
森想到那個和她長相相似、紅顏薄命的親生母親。
為什麼我突然想起她呢?
而當福澤和森回到他們的家後,迎接他們的是他們的貓金之助。
森一邊撫摸著金之助,一邊問福澤。「如果我比你先死,你會再婚嗎?」
「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。」
「一時好奇。」
福澤看了看森感傷的側臉,他老實的回答。「我不知道。但...如果我比你先死,我會希望你過得幸福,你當然可以找新對象,我只要你偶爾想起我就夠了。」
「果然你會這樣回答。」
福澤用眼神向森提問,而森帶著笑容回答。「我是個幼稚、心胸狹窄的男人。」
「真難得你會承認。」
森忍不住笑了。「說起來你好久沒叫過我名字了,你該不會忘了我叫什麼名字吧。」
「我當然知道你叫什麼名字,你還不是好久沒叫我名字了...」
「看來我們已經變成老夫老夫了!」
正當福澤開始感慨森又在撒嬌,一通電話打擾到他們。
「喂,亂步君,怎麼了?」
「福澤社長,大事不好了。我知道你還在休喪假,但我想還是先通知你一聲。」
「沒關係,你說吧。」
森見到福澤把工作放第一優先的模樣,他忍不住嘆一口氣。
於是不久後,森也播通與謝野的手機。
「與謝野君,今天有發生什麼事嗎?我明天就會回醫院,在此之前你先告訴我那個手術有順利嗎?」
兩顆鑽石今天依舊在橫濱打磨,並且更加閃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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